牙右右

01

楚恕之是地星人，之前来海星工作不过三年多，十足的外地人，什么节庆假日，一概不问不懂不过。

能放假的节他知道，能多睡会，不放假的节他一个也叫不上来。

跟小郭在一起的这几年，楚恕之的日历本上突然多了很多难以言表的行程。

腊八不放假，但是要回二舅家喝一顿腊八粥，二舅妈一人盛一碗，黄小米、红衣花生、红小豆，满满的料。一碗下肚，肠胃熨帖，再散步回家。

立春不放假，但是小孩一早就钻进厨房，叮叮咣咣。新油炸的春卷，韭菜馅儿绿油油的，春卷衣金黄酥脆。春饼薄薄的，透着光，摞了一垛。春盘码的整整齐齐，切细条的各色丝儿，食器是前阵儿俩人一起到景德镇出差顺手捎回来的青花大盘，描的是荷塘鸳鸯，莲花纹。楚恕之洗漱完，餐桌前坐定。小孩就卷好一只，递到嘴边来，清清爽爽的，满眼笑意，“楚哥，楚哥，咬春呢。”

情人节也不放假，小孩还被提前跑没影的无良处长要求加班写报告，楚恕之脚搭在桌上，斜眼看着郭长城。他低着头，露出一个认真的脖颈，三千字的汇报总结写了仨小时，傀儡师也就保持同一个姿势， 发了三小时的呆。七八点钟，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满街的气球玫瑰半分也没入楚恕之的眼，无知无觉。直到进了家门，小郭神秘兮兮从冰箱最里面掏出一盒巧克力，手工做的，涂了一个Q版的傀儡师，旁边还有一个星星眼的小屁孩嘟着嘴怼在傀儡师脸上。楚恕之一时失笑，依样画葫芦的在小孩脸上偷一个香。嗯，情人节，挺甜。

除了这些有名目的，还有许多七七八八说不上来的。

植树节不放假，但是小郭要拉着他，开出一百多里地，到龙城边郊的小沙坡上种种树。

世界抗癌症日不放假，但是小郭要跟着志愿者摆台，顶着烈日给大爷大妈和和气气、有一说一百的做科普，百年不换造型的傀儡师就躲旁边树荫下面，围巾大衣全撤了，躁得想用傀儡线把当空的太阳给拽下来。

全国助残日不放假，但是小郭帮着搞了什么智能辅具体验，楚恕之一个五感敏锐到天上去的傀儡师，被智能语音电饭煲来回哔哔的脑壳疼。

……

郭长城：楚哥，楚哥，今天是世界精神卫生日！咱们去……

楚恕之：闭嘴！

总之，郭长城这个小孩，认真在过节的。

能架着胳膊，癫癫狂狂的说出“一百年前，是我张狂”的傀儡师，到了小白兔这，也要乖乖过节的。

02

人一旦认认真真过生活，时间就过的飞快。

小孩逢节必过，在一起不多久，原来空荡荡的家里，就搬家似的多了许多成对的东西。成对的牙刷、拖鞋、抱枕、马克杯……有时候是为了过节小孩特意买来送的，有时候则是路边看到了就忍不住要抱回家。

什么情侣毛巾，大黑豹和小白兔动物造型的漱口杯，黑面黑脸的傀儡师一看就要翻白眼。嘴上嫌弃什么玩意，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。

早上睡得迷迷茫茫，楚恕之闭着眼睛刷牙，咕嘟咕嘟漱完口，手指头沾着水，没拿仔细，大黑豹就直沉沉往地上砸，他一个激灵，下意识甩出傀儡线，幽蓝的细线瞬间牢牢裹住杯子，稳稳当当放回洗手台上，一气呵成。

老楚叹口气，今天也是在情侣用品中安然渡过的一天。

03

七夕就要到了。小孩明显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抓耳挠腮，连回家路上都绞着包带儿转着圈的打量自己。到了这几天，楚恕之已经大概能猜到小孩想要送他什么了。

天蒙蒙亮的时候傀儡师就感觉身边空了一块，小孩压着步子蹑手蹑脚踱到自己这边，蹲在床边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。他轻轻把手指头抬了起来，露出一道指隙，塞了张纸片儿，又在指节上方对上头，掐个记号，窸窸窣窣的撤了。小孩眼睛黑亮亮的，注意力全在楚哥的手指上，压根没注意床上的人偷偷眯着一条缝。

小孩的手清俊修长，肉不多，但是软乎，嫩豆腐似的，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，挠的楚恕之一大清早心里痒痒。

收好纸条，天也没亮透，小孩又爬回床上去，睡的倒快。

刚刚下床的时候怕吵醒楚哥，这会儿倒像是卸了心思，刚刚阖眼就小猫儿似的往人怀里拱。楚恕之早就被他折腾醒了，臂展一开，人就到了怀里。他顺着脑袋摸到脖子，从脖子摸到肩膀，从肩膀滑到胳膊，捏住青白透着血管的手腕，虚虚一握。

小孩沐浴洗发跟自己用的都是同一套，橙子味，但是小孩闻起来就像沐浴露里加了三杯鲜奶，奶甜奶甜的。老楚带着胡子的下巴抵住一头柔柔软软的小鸡窝，左右蹭了蹭，心满意足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郭长城都挺反常。要么是加班写报告，还非要楚哥自己先回家。要么信誓旦旦跟赵云澜申请，自己有能力独立出外勤。

楚恕之也没戳破，小孩心思单纯，从眼睛就能直通通望到后脑勺。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，不管小孩给他什么，里外是要接住的。

04

赶上七夕是周五。赵云澜于公于私，提前给大家下了班。

过节吃饭，是两人提前说好的。小郭提前跟菜市定的新鲜小黄鱼，这会正好去取。出了菜市，满满两大包，小郭这瘦弱肩膀都快提不动。

楚恕之笑，“就咱俩，至于搞这么多菜么。”

小郭倒挺坚持，“那必须的，今天可是”，说着，挺着的小胸脯突然一塌，是心虚了，“今天不是过节嘛……”

楚恕之按着小孩的脑袋都快要笑出来，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了，心思一点藏不住，自己还要尽力配合演出。傀儡师杀敌万千的手一把接过坠的沉甸甸的塑料袋，“随便你”。

进了屋，放下菜，小郭往楚哥手里塞了一瓶水，就要把人往电视机前头领。

楚哥没应他，外套脱了挂在玄关，露出里面的黑背心，转身就进了厨房。

小郭一愣，“楚哥？”

楚恕之笑了，“你记得我会做饭吧，今天楚哥给你露一手。”

小郭还是有点发愣，面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。

楚恕之本来没多想，弯着腰把菜从塑料袋里检出来，扭头就看到小郭脸上一副欲说还休，看的他心里也有点难受，不过更多的还是坦然。他直起腰来，一把小胡萝卜敲在小郭脑门上，语气也软了三分，“好了，都过去了。” 看小孩还是没缓过劲来，楚恕之又用得闲那只手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，“我做饭，你来打下手。” 

小郭洗洗切切，备菜备料。那边已经点了火，烧的挺旺。两尾黄鱼下了锅，在热油里滋啦滋啦冒着小泡，鲜香味一下窜了上来。楚恕之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忙活，两个灶头没闲着，一个千滚万滚着葱烧黄鱼，一个中火咕嘟蒸着豉汁排骨。

夏天的厨房就是这样，水蒸气腾腾的往外冒，雾一样浮在他裸露的脊背上，承受不住似的凝成细小的汗珠，顺着浑圆的肩头往下跌去。

小郭穿过带着葱味、鱼味、排骨味的水蒸汽，目不转睛的盯着楚恕之忙碌的背影，他平时使傀儡线的手，忙活着倒酱油、磨海盐、锅一颠鱼就翻个面，起锅的时候还要点些蚝油。

小孩突然有点儿想哭。

但是忍住了。

05

忙活了一桌菜，都快赶上团圆节十人局的阵仗。菜一上桌，小郭就跟松鼠似的，腮帮子没消下去过。一边往嘴里扒，一边含糊不清的说，“楚哥，太好吃了！”

他被美食迷惑了心智，吃的头也不抬，吃着吃着，突然想起了什么，忽然又吃的坐立不安。

楚恕之今天胃口也不错，吃的慢条斯理。就在老楚差点以为自己是猜错了的当口，小郭突然放了筷子，仔仔细细擦了嘴和手。细长的手往兜里一伸，掏出一个丝绒小方盒，搁在楚恕之面前，他说话一点磕绊没打，明显是不知道排练过几次了，就是面上还有些窘迫，“楚哥，我知道你不讲这个，但是，这是我的心意。”

楚恕之看到小孩掏裤兜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嘴角，小盒子捏在手里，丝绒材质自带暖意，他颠了颠，没遮没拦的笑了，“哟，笨蛋，长本事了？”

小郭被楚恕之带笑的凤眼一盯，就有点犯哆嗦。刚刚的沉毅坚定一下子跑气了，他又结巴起来，“楚，楚哥，你不，不打开看看吗？”

楚恕之盯着面色忽然涨红的小郭，左手还点在餐桌上，右手手掌托住盒子，拇指、中指轻轻用力，盖子应声而开。

果不其然。

里面是两枚戒指。一大一小，都是样式简洁的男款。

楚恕之满意的点点头，“不错。”说着摘了稍细的那枚，抬起手掌，四指冲郭长城勾了勾。

小孩有点得意，又有点害羞，绞着衣角抿着嘴，挪在楚哥身边站着。楚恕之还坐在餐椅上，抬手顺着小孩的肩膀一路抚摸下来，轻轻托住手掌，他想，还是要走一下程序的，问道，“长城，你可想好了吗？” 

小郭一手搭在楚恕之手里，一手挠着自己发烫的后颈，用力点点头，“楚哥，我想好了。” 

戒圈凉荫荫的，楚恕之捧着小孩嫩豆腐似的手，手心滚烫，正是这几日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画面。他从前没想过，自己沾满血的手，有一天还能做这么精细的活。戴罪一百年，被春秋枷锁的冷硬的心，此刻被小孩冬日暖阳一般的温暖，熨帖的舒展妥当。

楚恕之坐的端正，推着戒圈，环上了纤长的手指。

小孩挺开心，忙不迭的取了另外一个，笑容要咧到耳朵根子上，他眨巴着眼睛，三分得意七分期待，“楚哥，楚哥，该我了。” 

傀儡师难得主动，把自己的手放进眼前人的手心里。他的手大，几乎覆住小孩的。郭长城仍站着，上半身不自觉得倾低下来，表情严肃的很。

戒指套住了，两人十指相扣成一个亲昵缠绵的姿势。楚恕之昂起头，手按着小孩的脖颈把人拉了下来，落了一个吻。

郭长城顺势抱住了楚哥的头，理的清爽的板寸贴在他清瘦的胸膛。小孩有大爱，善待世人，唯有心口一点热，旁人摸不着，是独独留给眼前人的。

楚恕之之前什么都想到了，唯独没想到，真到了这一刻，眼眶会被小孩的温度灼得酸涨，他无奈的笑了，声音闷在小孩胸口，“跟笨蛋待久了都被传染了”。

小孩没注意傀儡师嘟哝了什么，脸上全是高兴，他拉着相扣的手，一晃一晃，“楚哥，楚哥，你可不能反悔了。” 

楚恕之应了，也从兜里掏出什么，捏住小孩的手，套在手腕上。

小孩没想到楚哥还有东西给他，愣了愣。腕上是纯银的镯子，正合手腕。镯子沉甸甸的，古朴拙雅，表面有繁复的花纹，是从没见过的纹样，抬起来看看，内圈竟然嵌了一根幽蓝的傀儡线，顺着镯子绕成环，圈住他的手腕。

“楚哥，这是……？” 

狂傲到天上的男人难得有些不自在，“纹样是我们楚氏傀儡师一脉的”，他眼神往边上飘了飘，“海星有海星的规矩，地星有地星的。”

小孩呆呆的看着镯子，突然红了眼眶，兔子似的窜到楚恕之身上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。

傀儡师笑了，拍着背给他顺气，他贴着小孩茸茸软软的耳朵轻声说，“长城，七夕快乐。”

唉渣布局，不晓得有没有表达清楚。
这篇时间线在把盏言欢之后，小郭被托付给老楚，二人喝了交杯酒（不是 
但是小郭也想要一个更明确的东西去界定他们的身份，所以选择送戒指。
老楚这边，念之死后他就再也不做饭了。小郭也清楚这是楚恕之的心结，从来不去碰，都是他在做饭。所以老楚说他做饭的时候小郭非常震惊。
两人生活了一段时间，老楚的心结慢慢被打开，他愿意在七夕这天下厨给小郭做一顿饭，是与过去的历史和解了。他选择送给小郭家族纹样的镯子，不仅仅是给小郭盖戳，也是在心里认可了自己的历史和未来。

嗯我脑大概就是这样
现在想想可能还是应该加点心理活动，会更清楚。。。